我在静静地等待,等待那一场悄然而至的欣喜。
在尘世的烟霞里,我安静得如初冬垂挂枝头的叶片,一直遥望着远方,那晕染的时刻,不急不张,一定会悄悄映入我的眼帘。
我不再像年轻那样易于激动,为了让鸡早点下蛋,不停摸鸡的屁股,吓得鸡想下也不敢下,一直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。
生命的时钟摆走光阴,倏忽已步入老年,在春花秋月里,我开始慢慢懂得并学会等待。岁月总是那般匆忙,任凭你怎样的设计,它就是走来又远去的一道道风景,每一次无比的欣喜,都是从寂静的时光中慢慢酝酿而来。
就像现在,虽节气小雪,但并不见雪影,暖阳甚至比往日更劲。可是又何必急于感受雪景呢?如果真的来一场,固然可喜,本来该来。但等一等未必不是欢喜。我可以有更多的光阴看层林尽染,看窗外落木萧萧,看云朵在蓝天里悠闲地漫步,看暧阳下一切温和宁静而美好。而当雪季来临时,这一切就会变成过去,成为珍藏心底的昔日的美妙了。
所以,现在的我特别不喜欢年轻的自己,那样的年纪,虽花样年华,却不懂忍耐,亦无恒心,爱上层楼,爱上层楼,说风就是雨,因讨厌过程的漫长而无法领略等待的别样之美。
离过年还有几天呢,我心里就痒痒的,睡觉前天天翻枕头,就想看到下面母亲藏进去的惊喜。可是母亲说,装糖果的红袋子还没买呢。看到衣柜母亲腊月做的新衣新鞋,我恨不得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。
长大离家,每到佳节,总是难以入眠,辗转反侧,希望日子如翻日历,一下就翻过去,然后几百公里一步跨越,而不必坐三四个小时的汽车,颠得晕头转向。可结果,还是在昏天黑地,小雨霏霏时才进家门。
为何不能多点耐心呢?年轻的心就是不可降伏。邻家杏树上的杏子,春天过后就开始就红起来,我天天看,它怎么就是不变黄呢。终于忍不住,夜晚偷偷摘下一颗,一咬,酸得眼泪直流,瞬间模糊了视线。中学时,听一首叫《兰花草》的歌:我从山中来,带着兰花草,种在小园中,希望花开早,一日看三回,看得花时过,兰花却依然,苞也无一个。恰如年轻的心,无法明白花儿不开的因由。
是经历让我明白,等待也是一种美丽。想想看,你等一阵小雨,一定是先看到远方灰暗的天空,天空下摇动越来越快的树枝和小草,风一阵紧似一阵,河里的小鱼一片又一片跃出水面,远树、村庄甚至地里慢归的老牛,何尝不和小雨一样美丽而惬意?你等一席凉风,一定是看一动不动的树叶,树叶下四处奔跑的瓢虫和沉默的云雀,甚至和你一样坐在河边撑伞远眺的少年,那样的景色不和凉风习习一样舒心而喜悦?
我站在渡口,那时天已向昏,渡口空无一人。
但我要过河,不知对岸的船何时才能过来。我本可以绕道而行,但肩上谷袋太沉,无法支撑漫长的路途。
我坐在岸边,慢慢等待。其时正是深秋,河两岸的水杉红成一片,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,真切若一幅风景画。树林边一簇簇的柳藤青碧如玉,生命丝毫没有衰老的迹象。南飞的大雁在湛蓝的天空鸣叫着,从头顶振翅而过。远处尚未收割的稻田,像黄金一直不停铺开去。太阳的余晖与水杉的红色交融,铺展出醉人的秋意......。
于是就想起释文礼那首“不汝还者复是谁,残红流在钓鱼矶。日斜风定无人扫,燕子衔将水际飞”的诗句,在寂静的时空中,身边不时有水杉叶静静飘落,如残红,更像鸟儿弹落的羽毛。
我从未注意过身边的美丽,也少这样因等待而沉浸,又因别样关注而带来的喜悦,如果不是等船,我只是过客,不会也没有机缘欣赏近在眼前,而平日却要费尽心力去追寻的美景。
我过了河,很短的时间,若干年后,我已记不清渡河,却始终不能忘怀那一刻的景色和内心生出的喜悦。
等待,有时如同酿一坛老酒,不要急于开坛。可以煮一壶茶,翻一本书,在酒的气息里去感受茶的香味,书的意趣,本就在的结果,终究在等待后的那一刻来临。
而你,既领略了等待的美妙,也欣然接受了结果,开坛闻香的那一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