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的风,有点青春,有点调皮,有点任性。
衣袂飘飘,整天在外疯玩,不想归家。
眼帘里,不知谁家的院子,落在画布的一角,门前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,一湾小河从门前流过。风蹲在地头,像少女满抱花海,一遍又一遍抚弄,成片的菜花,在暖阳怀中,欢笑着舞动。
不远处,是一片白墙绿瓦,竹夹绿桃,桃花把满坡的绿竹映成一片一片的绯红。风就忍不住跑过去,用劲吹,吹得竹叶沙沙,桃花晃着脑袋嬉笑不停。满脸的笑靥,挂不住,竟随着风的节奏起舞,忘却了那一份清幽灼情,一片又一片,落在波光的河面。风儿顽皮地拍打,水面荡漾,波光粼粼,水红的色彩,沾湿了风儿的衣衫和袖口。
不知哪家的门前,新年的贴红尚新,喜气的花篇,廊下高悬的灯笼,风儿好奇,一遍遍地吹动,那些花篇和灯笼像一对孩童老叟,轻轻跑来,荡着摇去。门前的黄狗,眯着眼,似睡非睡,似笑非笑,风儿低眉,看得出奇。
不知谁家的小院,蔷薇做成的围墙,新筑的门廊,门缝虚掩,风儿轻轻推开。院里是一满眼盛开的牡丹,牡丹花旁是花池,池边是刚出生的雏鸡,鸡妈妈正张开芦花翅膀,那些雏鸡便像水流一般泻出。风儿喜欢极了,极轻柔轻柔地走过去,捋起雏鸡的绒毛,又翻起母鸡的背颈黄衣。雏鸡们议论喳喳,屋前的樟树上,云雀迎风叫个不停。
远处,不知哪里,传出欢响人语,主人新浣的晒衣,下沿正滴着水珠。
风儿趟过小丘,迈上门前的小河,垂柳在飘,柳丝在摇,那是风儿与柳枝的游戏。风吹柳枝,柳枝便如同舞台上的青绿,一直不停扭动着腰肢。一个说是风的指引,一个说是风的作品。谁能说清呢,风儿顽皮,柳枝轻依,塘中的游鸭,在反复吟诵那一句:春江水暖鸭先知。
风儿大笑,春江水暖,那不过是自己走在那里,轻轻丢下的一首小诗。
蔷薇花香,盈动十里。谁家的小姐姐,三三两两,聚在花前,软语轻哝,间或又相互指指点点。忽而,嗔怪着起身跑去,风儿怜爱青春的亮丽,温柔地立一边,吹起她们的发丝,又鼓起她们火红的春衣,在静静的村落,像一幅画,如一首诗,更像春天里的一股灵气,任凭风儿轻轻点缀。
谁家的田垅,荷着农具的乡亲,正行走在清晨的田埂,身边是碧玉般的麦田,风儿犹爱这一片片拔节的新绿,在菜花围绕的麦田,来回跑动。麦苗抚爱着农人的双腿,撩动农人的衣衫,又翻起他们的风帽软边。正是阳春,他们毫不介意风儿的任性,他们脸庞和手背渐渐变得粗糙,眼眸中,映照的却是日后而来的场景:晒场的草飞起,麦粒像空中跳动的黄色精灵。
谁家的凉亭,谁家的水边,新楼刚筑,细雨斜疏,窗映碧波,风儿在这里打转流连。它喜爱村嫂麻利的姿势,喜欢她们倒映在水里的笑靥,喜欢把岸上飞花吹落在她们的发际和手背。喜欢听河边浣洗的说笑,在风儿的吹拂下,四处散落。
这是风的时节,是风毫不顾忌的年龄,早晨的风,午后的风,黄昏的风,彩云漫步,又轻轻落在花边。
风儿放肆地,东一掀,西一翻,把那些奇妙的姓名呼唤。那是大地上的五彩记忆,是风儿每天寻找的颜色,在风儿的鼓动下,勇敢绽放自己。
寂静的原野上,被春光掩映的村落,红一片,紫一片,黄一片。
这是三月的早晨,风儿第一次踏出家门。
(本文来源:短文学)